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紅白囍(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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紅白囍(六)

“那妖道能隔空取人性命,若不早些將新娘替下,我擔心會有變數。”

話畢,蝶衣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中草,繼續道:“我這裏呢有一短一長兩根草,誰抽到長的誰就扮作新娘,如何?”

“你這不是欺負瞎子嗎?”李長風的意思是,若蝶衣偷偷調換草的順序,抑或是故意扯斷長的那根,他也發現不了。

“可你方才說了信任我啊?”她故作驚訝道。

“……”

“罷了罷了。”李長風認命,伸手在草尖上方逡巡流連,像是在思考挑選哪一根。

蝶衣緊緊盯住他的指尖,當它停留在短草上方時,偷偷調換了左右拳頭t裏的兩根草。

李長風似乎有所覺察,立刻選擇了另一根。

就知道他會發現!

蝶衣嘴角一勾,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。她將兩根草放入他掌心,樂呵呵道:“恭喜你抽到了長的,天意不可違啊。這扮新娘的事就交給你了。”

“……”李長風也反應過來,自己是被她這虛晃一招騙了,可是為時已晚。

二人走出陸家,正巧撞上儀仗隊伍與他們擦身而過。

四個轎夫擡著一頂大紅花轎,轎帷上繡有丹鳳朝陽的吉祥紋飾,瞧著分外喜慶。

隨隊的還有一位侍女和一眾敲鑼打鼓之人,嗩吶聲震天,熱鬧非凡,引得來往村民紛紛駐足。

僅一墻之隔,墻外是十裏紅妝,墻內是七尺白幡。

蝶衣擡頭望了一眼天。

黑雲壓頂,天穹處僅破開些許罅光。

她喃喃道:“再等等,要變天了。”

李長風聽出話中深意,和她一同追上前方儀仗,與其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。

果然,沒過多久,天上便倒下傾盆大雨來。

鑼鼓聲戛然而止,轎夫們手腳忙亂地將喜轎擡進一間牛棚。

其中一人撣了撣身上雨水後,開始抱怨:“這鬼天氣,怎麽說變天就變天。”

“就是,誤了吉時可怎麽辦啊,我可不想扣工錢。”

“……”

在這七嘴八舌的交談聲中,沒人註意棚頂突然出現的淡黃色罡罩,將一切雨幕隔絕在外,罡罩裏是李長風等人。

他們早已趁機將人偷偷帶到棚頂。

蝶衣撕掉傀儡符後告知新娘,自己和李長風是來救她的,在她點頭之後,三下五除二便剝下她身上的喜服,將其遞給背過身的李長風。

見他接過手,蝶衣欲言又止。

其實她想說,既然眼盲實在沒必要轉過身,轉念想了想還是算了。

她將自己的衣裳與方才打暈的侍女互換,又將絲帕系在面上,攏了攏額邊碎發。

無意間擡眸,眼前這幕倒是真真讓她怔了一瞬。

李長風已然穿戴好轉過身,大紅嫁衣上的金線刺繡祥雲紋精美,隱隱有鎏光浮動。

因他本就病弱膚白,嫁衣這抹艷紅便襯得他膚色更白。

此刻的他與平日裏身穿青色道袍時截然不同,原本清俊出塵的氣質染上了一絲妖媚,竟別有一番風味。

“我已傳音知許,他隨後便會安頓這兩位姑娘。”

李長風不知蝶衣此刻反應,他從乾坤袋中掏出一疊符箓想要遞給她,“這便是傳音符,接下來,你若有什麽情況可以用它告知我,我教你……”

“不必,我知道怎麽用。”蝶衣開口打斷他,握住他手中的符箓。

傳音這種低階術法她早就會了。

李長風聞言怔住。與她第一次見面打鬥時,他便覺招數熟悉,只是沒想到這只離魃不僅會使劍法,還會用道門術法。

這實在太奇怪了。

蝶衣見他不松手,於是用力一扯,終於將傳音符拿過來了。

回過神後,李長風當作什麽也沒發生,蓋上鴛鴦蓋頭,徑直跳下棚頂,在眾人不註意的時候,鉆進喜轎。

蝶衣也跟著跳下棚頂,倚在轎邊,閉目聽著淅瀝雨聲。

等雨停後,眾人終於打算繼續上路。

起轎時,其中一人見蝶衣面上蒙著一層白紗,好奇問道:“二丫,這才一會功夫你怎麽帶起了面紗?”

蝶衣垂眸,甕聲甕氣回道:“方才淋了雨,染了風寒。”

那人點點頭沒有多疑。

起轎後,一個轎夫突然悶哼一聲,側頭詢問身邊人,“李老漢,我怎麽尋思這轎子比先前沈了些?”

李老漢脖子漲紅,額頭青筋鼓起,他將轎子往肩上顛了下,吃力回道:“我也覺得好像是沈了些,可能是淋雨了吧。”

方才詢問的轎夫沒再吭聲,他並非沒有懷疑,而是無力說話,只想想多省些體力擡完接下來的路。

眾人也不再言語,奏響鑼鼓後這便上了路。

即使沒用傳音符,蝶衣也能聽清轎內隱約傳出的悶響。

一個成年男子的身量自然是要比女子重得多,原先四平八穩的喜轎,如今顛簸得不行,李長風在裏面怕是不太好受。

“你還好吧?”她傳音問道。

“尚可。”他只淡淡說了這兩字。

很快蝶衣便覺得自己不太可,她開始暗暗叫苦。

平日裏習慣了用輕功飛來飛去,已經許久不曾用兩條腿,徒步走這麽長的路。

如今,這雙腿像是不聽使喚般發抖發麻。

這一路走走停停不知多久,當蝶衣又一次停下捶腿,再擡眼,終於看到巷尾出現一間張燈結彩的屋舍。

牌匾上書陸宅,粗粗一看此陸宅比先前的陸家要大上許多。

門口有一位國字臉的中年男子正在招呼客人,原本嚴峻的臉龐約摸是沾染了喜慶的氛圍,看上去和藹許多。

“村長您怎麽大駕光臨了,快快裏邊請。”

“孫大娘,你啊人到場便可以了,這些都是虛禮。”

“……”

轎夫們卸下轎子後,也紛紛上前向他道賀:“陸老爺恭喜啊!”

“同喜同喜。”他面上皺紋舒展,堆著笑意將手中碎銀塞給他們,緊接著便看向轎子,示意侍女將新娘扶下喜轎。

蝶衣上前正要挽起轎簾,指尖卻突然頓住。

糟糕!

她頭皮發麻,心裏暗道不好。

因為直到這一刻,她才想起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!

那就是李長風的身形比原來的新娘高出許多,不知道這位陸老爺會不會看出異樣。

遲疑太久終究會惹人懷疑,蝶衣咬牙,心一橫,猛地掀起轎簾。

一只指骨分明,白皙纖細的手搭上她的手臂。李長風的手生得分外好看,單看這只手倒是教人分不清是男是女。

蝶衣扶著他,在一群賓客的簇擁中走進了大堂。

在此期間,她悄悄擡眼瞥了眼陸老爺的神色,發現並沒有一絲異樣,於是松了口氣。

方才的擔心倒是多餘了,看樣子,他與新娘並不熟悉,許是因為她是被拐女子,所以未曾見過幾面。

蝶衣從他臉上移開視線,轉而一一掃視堂內客人,那妖道很有可能混在這群賓客之中。

“他來了嗎?”李長風也在這時問她。

蝶衣看了一圈之後,發現人群中並沒有那張熟悉的臉。她轉念一想,倘若那妖道果真如她所言,用易容術假扮成宋聽瀾,那也必定可以假扮成其他人!

這麽說來,這堂內所有人都排除不了嫌疑。

她小聲提醒李長風:“可能換了一張臉,小心。”

陸老爺和一雍容婦人從他們身後經過,落坐於高堂。

既然這位陸老爺不是新郎,那新郎呢?

正待蝶衣滿心疑惑之時,小廝卻抱來一只油光水滑的大公雞放在李長風腳邊。

雞冠赤紅,身軀羽毛鮮亮,從脖子至腹部由金色漸變成棕色,尾翎烏黑而纖長。與其他公雞不同的是,這只公雞腳上系著一條紅綢。

它高傲地昂著脖子,看起來神氣非凡。

蝶衣頓時目瞪口呆,這、這就是新郎?

李長風似是感受到她的震驚,開口詢問道:“怎麽了?”

她訥訥道:“你和人拜過堂嗎?”

此言一出,李長風便覺好笑,他連嗩吶都不曾聽聞,怎麽可能和人拜過堂呢。

他淡定道:“沒有。”

“那和雞呢?”

李長風:“……”他終於知道她為什麽這麽驚訝了。

此時此刻,蝶衣突然覺得李長風犧牲太大,她有些於心不忍。但是不這麽做,就沒辦法讓妖道放松警惕然後自投羅網。

“咚——”司儀敲了鑼鼓,代表吉時已到,新郎新娘可以開始拜堂成親了。

不料那只公雞仿佛被這聲音驚著似的,突然張開翅膀,撲棱著到處滑飛。一時間所有人都手忙腳亂地想要按住它,場面十分混亂。

大公雞靈活地避開了他們的追捕,就在它撲向高堂婦人之時,蝶衣突然伸出手,一把扼住了公雞的脖子舉至空中,它極力掙紮著,身上的羽毛紛紛飄落。

“天吶!”那雍容婦人嚇得直撫胸口,指著公雞對她尖聲命令道,“你一直抱著它,不要撒手!”

就這樣,蝶衣抱著雞,動作僵硬地和李長風進行了所謂的拜堂。

隔著大紅蓋頭,蝶衣看不分明他的情緒,而她除了心裏有些怪異外,倒也沒覺什麽。

不過是假成親罷了。

直到司儀喊完最後一聲“禮成”,他們來到後院喜房。

李長風繼續端坐在喜床上假扮新娘,蝶衣也在他不遠處的喜桌旁坐下,二人在屋內靜靜地等著妖道自投羅網。

一室無話。

等了許久有些無聊,蝶衣拿起桌上的合巹酒給自己倒了一杯,正欲飲時,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。

來人卻堪堪停在門口,並不進門。

蝶衣一臉肅穆,戒備地握緊桌上“渡厄”,起身後,放輕腳步一步步靠近門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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